夏月旼旼

好梦不醒

【碗全员向】假如让我说下去

万字一发完,赶个成团三周年纪念日的末班车。


半现背,CP有,主狼辉,副丹邕/罐昏。


献给三年前那个决定命运的夏夜。


————


“来来来,孩子们,想吃什么尽管点啊!”哭包队长还红肿着一双眼,却像没事人一样笑着张罗大家点餐。


“我们多喝点酒吧?”姜丹尼尔露出了招牌的狗狗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邕圣祐。


邕圣祐没说话。他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人,总被乱用的雕塑脸上是难见的惆怅。但随即他就什么事也没发生般浅浅笑了:“好啊,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未成年人除外啊!”尹智圣带着些警告地瞪了眼邕圣祐,又看看一边的几个小朋友。这几天李大辉和裴珍映之间似乎又不太对劲,但选位置时还是下意识般坐在了一起,只是仍然没什么交流。尹智圣在心中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这两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


裴珍映没说话,只是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李大辉倒是放下手机,抬头对尹智圣笑:“放心啦智圣哥,我们对酒没兴趣。”


赖冠霖只是一直盯着朴志训,脸上还是一幅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从来没有背过身去偷偷流泪过。尹智圣想着这位一点都不像忙内的忙内怕是也没什么想越界来点酒的想法,不过脑中可能都装着另一个方面的越线想法就是了。想到这儿他笑了笑,放下了心。


十一个人点了一大桌子菜,喝着酒吃着肉聊着天,大有要一把嗨到天亮的气魄。没有人提让他们刚刚在舞台上当着几万人哭得不能自已的那个理由,就好像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演唱会后的庆功宴。


可是人们都说酒后吐真言,事实可以证明它的真实性。酒过三巡,邕圣祐突然又红了眼眶。他晃晃杯中的酒液,很轻地说:“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不用一个人坐车,一个人回家……”不用一个人对着空落落的房间,面对孤独。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反而声音越来越低,却成功让刚才还喧闹着的包房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假装遗忘的那件事,终于还是浮上了水面。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他们无数次说会再相遇,可谁都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所谓的相聚,也聚不回他们朝夕相处的日夜,唤不回共同发光的舞台。他们都会忙着走向自己的路,也许会就这么…渐行渐远。就像荣辱与共的班级毕了业,也多是散落天涯,在越来越少的联络中断了牵挂。


当然,没人说出口这份担忧。又有隐隐的抽泣声传来。还是姜丹尼尔突然猛地一拍尹智圣,笑得爽朗;“哥,在内务班要好好过啊!”


“呀,说什么呢你这小子!”尹智圣佯装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句玩笑话却是打开了话匣子,他们插科打诨似的都将自己的祝福说出了口。五花八门的期望有笑有泪,但再怎么说,最终都汇成了一句极简单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他们即将要各自踏上自己的旅途,同吃同住同拼搏的伙伴会变成竞争对手,总是为他们收拾整理各种东西、对他们体贴入微的黄旼炫,也会变回他们见面要恭敬问好的大前辈。过往熟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没有人能说清他们分开后前路会如何。


但是无论怎样,没有人陪在身边照料,没有人时刻提醒行程,没有人再在休息时间里打打闹闹时,只有这样的一句祝福最为真挚。


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在今夜第无数次响起,无论果汁汽水烧酒啤酒都被饮得一干二净。乌云盖住明月,一切都归于沉寂。


——


无论过了多久,邕圣祐想起今天,都会感慨一句酒精误事。成员们三三两两散了开来,姜丹尼尔却突然将他拉进角落里,埋在他肩上不发一语。他的手紧紧搂着他的背,说不爱哭的人流出的泪却濡湿了他的衣。


邕圣祐愣了一瞬,只有一瞬。这个怀抱是那样紧,那样温暖,尽管有些越界,他还是同样拥住了他。


醉意蔓延至心间,他们就这么拥抱着,谁也没说要放手。他们像明天就要死去一样相拥,只是一个拥抱,却像是要燃尽这在一起的一年多萌发的所有爱意。那一刻世界已经黯淡,只余他们两人。就像17年的那个夏夜,邕圣祐在最喜悦的时候穿过了重重人海,只撞入姜丹尼尔的怀抱。


他们相拥了那么久,久到姜丹尼尔的眼泪将邕圣祐肩膀处的衣衫浸透,却又像是只有一瞬间。邕圣祐感到自己背后炙热的大手犹豫着缓缓抽离,刚刚埋在他肩头的人已经抬起了头。他想要退后。


怎么能就这样呢,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邕圣祐莫名的不舍又不平,于是他怀着的手臂一用力,又与他紧紧相贴。


这一次,没有人再试图放开。


酒精误事啊,误事。


——


李大辉看到了紧紧相拥的姜丹尼尔和邕圣祐。他注视着他们,明明他才是站在灯光下的人,却好像身处于黑暗中。他童年经历造就的敏锐才察觉到的两人间的暗流,居然在这一天被摆上了台面。他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酒瓶,想着原来它真的能让人坚不可摧的防线只在一瞬崩塌。


可惜了,他和裴珍映都没有成年,没有借酒敞开心扉的机会。这个念头在李大辉心中一闪而过,换来他自己扯扯嘴角,露出一抹有些自嘲的笑。


平日里大大咧咧活泼到不行的朴佑镇今天也醉得一塌糊涂哭得稀里哗啦,好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团霸消失了一样。李大辉想着自己还得将他扶上车就有些头疼,下意识想叫个哥哥帮忙,才恍然意识到别的哥哥们都不和他们同路了。


李大辉只恨这道年龄的壁垒,要不他就也一醉方休算了。叹息无奈之下他还是打算叫staff来帮忙,就感到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


“大辉……”裴珍映看着他,神情晦暗不明。他动了动唇,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却终究只变成了一句:“我来帮你吧。”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甚至语气都平板中带着些别扭,却使得好不容易压下的眼泪顷刻涌回李大辉的双眸。他直愣愣地盯着裴珍映,对着那张无数次清晨醒转都能望见的俊秀脸庞,眼里毫无预兆地蓄满了水光。


“好。”他看着裴珍映瞬间染上了惊惶的脸色与想要抬起却紧扭着衣角不知所措的手,浅浅笑了。


李大辉和裴珍映吵了无数次架,争吵之后往往伴随着的就是冷战。


而只有这一次,是裴珍映主动服的软。


——


李大辉想起一个夜晚。那是一个寻常的夏夜,空调的凉气驱散了应有的闷热,静谧的夜色中只有细小的嗡嗡声。他却在夜半忽然睁开了眼,脑海中还是无聊看的那部悲情电影的余韵。


他们难得有闲暇时光,十一个人在宿舍里看了场电影。在姜丹尼尔“不要恐怖片”的强烈抗议下,他们最终选了一部剧情向的电影。


电影画面唯美,过程曲折,结局凄凉。珍惜睡眠的赖冠霖打了无数个呵欠,没等到电影的结尾,就在夜色渐深之时靠在朴志训身上进入了梦乡——该说是庆幸吗,只喜欢happy ending的赖冠霖没有看到那样的结局。邕圣祐凝视着屏幕上人蓄满泪水的眼睛,好像要从中琢磨出些不同的韵味,漂亮的眼睛里似乎也隐隐流淌着水波。姜丹尼尔一手揉着眼睛,轻拍了一下邕圣祐的肩:“哥,我先回去睡了。”,就在邕圣祐投来的目光中走回了他们共同的房间。河成云抓着零食正感叹:“呀,这个有点悲伤啊!”,一扭头对上已经开始抹眼泪的尹智圣霎时就哑了火。黄旼炫对着洒出的零食碎屑皱了皱眉头,默念着应该原谅哥哥,起身想去拿打扫工具又被金在奂扯住了衣角:“哥,一会儿再一起收拾吧。”一旁的裴珍映有些兴致缺缺,李大辉却觉得眼睛酸涩,又不愿在人前哭,只能由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双手揉捏着怀里的靠垫。


一切戛然而止,却又余韵悠长。忍到回了房间,李大辉钻进卫生间,对着镜子哭了个痛快。泪水不断划过双颊,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双眼叹了口气。


李大辉喜欢哭,只不过是喜欢偷偷哭。别人都说他泪点低,很多人吐槽狗血的故事他都能看到哭个痛快,更别说这部电影剧情着实动人心扉。所以这天半夜,他明明沉入了梦乡,却又在梦中被主角一番真情独白惊醒,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只感到心堵。


他坐起身子呆了两秒,迅速翻身下床。两步的距离,他想也没想,钻进了裴珍映的被窝。


裴珍映紧闭着眼,一动不动像个雕塑。李大辉微眯双眼,察觉到他的呼吸乱了一拍,暗自失笑,只管一掌拍向他:“珍映哥,别装睡啦!”


裴珍映睁开眼,也坐起身,有些不自在般地退后一点:“大辉,你怎么醒了啊?”


“哥……”李大辉向前凑,清亮的声音此刻微微压低,微哑的嗓子带着些磁性,却因微弱的音量与习惯性上挑的尾音而显得更加飘忽,在夜幕遮蔽下骤然钻进裴珍映的耳朵,如一道电流掠过身体,“我们今天晚上一起睡吧~”


裴珍映的双眼差不多适应了黑暗,眼前的黑沉中逐渐显现出一个人的轮廓,并不清晰,只是一双水润的眸似是驻进了透过窗帘隐约流淌的月光,柔和得不可思议。裴珍映只觉有什么早就埋在心底的东西突然开始蓬然生长,一发而不可收拾。他的耳朵好像与屋外的炎热空气同调,在法兰绒般的暮色遮盖下变得通红。


世界都已睡去,他只能听见二人的绵长的呼吸与自己剧烈的心跳。这距离未免太近了些。刚刚看的电影浮现在他脑中,两个主角在昏黄的光晕下相互靠近,身后是群山,是湖泊,天边云霞下一秒就要被烈焰燃尽,血色悄无声息晕染在葱绿的山尖,又在碧蓝的水面逸散开来。将要坠落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残花野草中夹杂的倒影在残红彻底褪去那一刻前终于真正交叠。夜幕将大地都染上属于它的晦暗,像主人在画作上蒙上了一块黑布,掩盖了或浓或淡的色彩与笔触,是惊世巨作还是信笔涂鸦都暂时没了差别。只有在这个时候,相爱的人才能抛开一切,交换一个轻浅而缠绵的吻。


如今这里没有光,只有醉人的夜色。少年睁着一双泛着水光的眸,温热的吐息拂过他的脸,像一片小羽毛划过心尖,又像一个转瞬即逝只让人在醒转时嘴角留下一抹笑的飘忽梦境。裴珍映屏住了呼吸。他想,这时候是不是也该有一个吻。


裴珍映伸出手绕向他的背后,想要抚上眼前人圆圆的后脑勺,掌心最终与他柔滑的发相贴,眼前人眨了眨眼,还是任由着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晚风吹的窗帘微动,乱了一室光影。幕布只被掀起小小的一角,有时也足以暴露太多事情。像五彩斑斓的气泡在半空中碎裂,又像美梦被无端惊醒,裴珍映突然瞪大了眼。他收回了手,状似无意地轻咳一声:“咳,好吧。”


这回应未免来得迟了些,可李大辉丝毫不介意。他钻进了裴珍映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蹭着。裴珍映不声不响盖好了被子,低头看着怀中人头顶的发旋。有个瞬间被湮没在了无边夜色之中,变成了画作下层被厚涂遮盖的色块,再也不会被提起。


李大辉闷闷地说:“珍映哥,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怎么想起来说这个?”裴珍映有些纳闷。虽然每次闹完矛盾李大辉拉下脸来给了台阶之后,他们总会互承诺这么说,可这几天他们之间难得的风平浪静。裴珍映感谢李大辉总算放下了那种在他看来有些过于尖锐的敏感,暂时也不会去触他霉头。可他没想到,李大辉又会在相安无事时说这种像是求和的话。


“……男女朋友才会吵那么多架。”李大辉过了一会儿才含糊地回应,听不出喜怒的一句就这么轻飘飘出口,却像一计重锤敲在裴珍映心口。他脑中回响着男女主角总是围绕着“爱”字的争吵,什么极危险的东西无限逼近了临界点。透明的屏障布满裂痕岌岌可危,来到了从它悄无声息地出现那一刻起就没有再接触过的危险境地。


裴珍映不说话了。他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把李大辉搂住,低语:“好,睡觉吧。”


李大辉也没有追问下去了。他只是用脸颊贴着裴珍映的胸膛,觉得眼睛又有些酸酸的。只是这次他没哭。他反而甜甜地笑了,呢喃着:“最喜欢珍映哥了。”


他们能有什么关系呢,只说喜欢,从不说爱。只是喜欢,从来都是可以收回,从来也可以只守着朋友的界限,不越过半点。


但朋友大抵会有时同床共枕,却该不会紧贴着相拥入眠。


夜半的那句呓语也散在了风里,并未阻断日后他们的吵吵闹闹。


看来午夜时分,总有算不得数的梦境。


——


这是不是梦境呢?


被裴珍映抵在墙角的那一刻,李大辉想着。


朴佑镇在裴珍映开口之后就生龙活虎地“腾”一下站起了身,声称自己要等会儿再走,然后转身找散开来的别的成员闹去了,光明正大地留下了裴珍映和李大辉在刚刚还热闹到不行的包间主体里面面相觑。


“珍映哥,还有什么事吗?”李大辉打破了沉寂。他微笑着,就算眼角挂着泪珠,笑容仍是无可挑剔的优雅。他见裴珍映低垂着头,也只是轻轻摆手,想越过他离去。


手腕被微凉的手攥住,李大辉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就与墙来了个亲密接触。眼前一张足以让人惊叹的脸格外近,黑眸深处沉淀着化不开的浓墨。裴珍映一手撑在他耳边,一手只握着他的手腕不放开,两人来了个偶像剧里才常见的壁咚姿势。


“你干什么?”李大辉想要挣开,可他知道,裴珍映虽然看着瘦弱,力气却着实不小。于是他象征性地甩了几下手就没了动静,只是瞧着眼前的人问。


裴珍映不答。他只是松开了钳住李大辉手腕的手,抬手拭去他面颊上一道清泪。


李大辉眼泪一下子决堤,水珠断了线似的往下坠,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抿唇,让自己不哭出声。也许人就是这样,越被温柔对待越能肆意悲伤。小时候他被同学嘲讽欺侮,满身尘灰带着淤青,他也面无表情不发一语,眼里含着泪也绝不让它落下,还是一个人沉默着回了家。踏入家门面对母亲霎时变得焦急的眼神,在她关切的询问中又红了眼眶,最终才在她用沾了温水的毛巾来给他擦拭时嚎啕大哭,扑进温热的怀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几天高高筑起的心墙终究土崩瓦解,被不断流淌的泪水冲刷至无底的深渊。他抱住裴珍映埋在他肩上,努力不让他看见他哭得狼狈的模样。今天裴珍映在说临别赠言时又忍不住哭了,他就在他身旁听着话说到一半就断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抽泣,却只是暗暗攥紧了手不做反应。丹尼尔哥抱住了他,在奂哥拍拍他的背,志训哥也过来揉了揉他的肩,而李大辉只是看了他一眼,掌心出现了五道红印也不上前。他不想让自己和他牵绊太深,可兜兜转转,最终的爆发还是在他面前。


说实在的,李大辉喜欢靠在裴珍映的肩膀上。明明裴珍映的肩不宽也不厚,甚至有些瘦削,不如姜丹尼尔的肩膀能让人感到十足的安全感,有时候还会硌到李大辉软软的脸颊,可李大辉就是喜欢。


他喜欢侧着头倚着裴珍映的肩膀,也喜欢将下巴搁在他肩上。这样他和裴珍映会离得很近,他也能够闻到裴珍映身上一种清冷的能让他安心的气味。偶尔裴珍映也会有回应,或是揉乱他顺滑的头发,或是抬手搂住他的肩,有时候还会伸出手指,轻轻戳戳他的脸。这时李大辉就会猛地弹起半是羞半是恼地瞪他,微微放大声音嚷嚷,尾音却还是勾着熟悉的撒娇般的甜腻:“哥,干嘛呀!”而裴珍映那总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一般也会笑开了,弯着一双眼,只看着他炸毛的样子不说话。


裴珍映专注的目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淌,总让李大辉红了脸,平日里十足的气势一下子消了大半,只轻哼一声,撇过头不出声了。有时裴珍映会靠近又捏捏他的脸,有时裴珍映只是静静盯着他,直到李大辉绷不住转身。不管怎样,最后又都是嬉笑着收场。


这样的过程时而重复,不过是他们两人日常中的一环罢了。只是偶尔两人不小心对上了眼望见对方眼底的种种,在温热的指尖触到微凉脸颊时心里的颤动,那涌动着的无法诉诸于人的微妙情愫,也淹没在了打打闹闹的时光中一闪而过。


李大辉又一次靠上了裴珍映的肩,不安心,反而哭得撕心裂肺。他揪着裴珍映身后的衣服,小脸已经皱成了一团,还是死撑着不出声。混沌的记忆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这一年半,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他们也始终是室友,关上门,就有属于二人的小天地。他们可以依偎着打游戏,可以瞒着尹智圣仗着都吃不胖半夜偷偷点外卖,可以一抬眼就是对方,可以彻夜谈心,也可以相拥入眠。


在同一屋檐下的一年半,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室友,已经融进了彼此的生活,想要割裂并不容易。快乐的时光总容易让人忘记日后的离别,在一起时李大辉很少想起以后,直到合约到期搬出宿舍,他才觉得失落。裴珍映说:“没事,以后我们可以常联系。”李大辉看着空落落的房间,却只是惶恐。他担心会不会距离远了,人心也就远了。许多散落天涯前的所谓“以后常联系”,都变成了心照不宣的客套话。


他想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于是他选择及时止损。他们又一次共同站在聚光灯下时,万人瞩目,他选择不去看他。


李大辉将这次的离别当成了永恒,可也许裴珍映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还有以后。不同的认知让空气僵冷。李大辉努力让自己在裴珍映面前看上去心如铁石,还是在克制不住的关切下溃不成军。


裴珍映轻轻拍着李大辉的背,像在哄一个孩子。裴珍映看着内敛,却是个直肠子的人;李大辉表现得活泼开朗,偏偏心思总百转千回。裴珍映不大懂李大辉,李大辉也常说他木讷。可裴珍映一直觉得,人不就是因为不相同,才相互吸引的吗?他本来不想说什么,也不打算说什么,他的眼泪只为WANNA·ONE的解散而流,但他相信他和李大辉之间还有很长的未来。可他在李大辉要走的那一瞬忽然涌上一种无名的恐惧。他做事向来顺从自己的心意,所以他伸出了手。


“珍映哥,珍映哥……”李大辉只顾呼唤,浓重的鼻音拼不成调,只有这几个音节在反复,就好像是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只叫着他的名字,像邕圣祐一遍遍呼唤着Wannable,都带着最后的珍重。他不想分离,不想。可惜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了,离别是无法避免的。他有很多话想说,喉咙却被哽住了似的发不出声,他只能紧攥着裴珍映的衣衫,像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唤裴珍映一遍又一遍。


回忆翻涌而来,无法止息。李大辉控制不住地想,他们之间,是不是只差了一句话。他努力止住哭声,想看着裴珍映的眼,又想起自己哭得该有多么狼狈,还是决定不动弹了。他放松了握紧的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抚平皱了的衣服,双手下滑,虚环住裴珍映的腰。模模糊糊间他想,还说我不好好吃饭呢,裴珍映你不也很瘦吗。


他没有抬头,也就看不见裴珍映闪动的目光。


“裴珍映,”李大辉没有叫哥,他的手微微用力,克制住抽噎的冲动,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却郑重,“我……”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感到裴珍映的身体在变得僵硬。像决赛那天裴珍映分明在听到他是第三名时为他笑弯了眼,也乐意将他抱个满怀,却在他情不自禁捧起他的脸时下意识向后仰去。


“我喜欢你。”


李大辉埋在裴珍映肩上笑了,用自己都快察觉不到的气音说着。


这样就够了,他想。


他又想起那天,他站在台阶上,对着黑洞洞的摄像机,想着到底有多少人在注视他们。然后他就看见朴志训在耀眼的灯光下,在炙热的目光中,亲吻了赖冠霖的脸。赖冠霖霎时弯了眉眼,灿烂的笑容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台下是沸腾的尖叫,是不断闪动的聚光灯。李大辉还维持着祝贺组合的第一第二名诞生时的鼓掌姿势,看似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心底有个声音在说,真好啊。


他只是有点羡慕,有一点而已。


——


又是一年盛夏,酷热的8月,是他们出道的日子。


顶着别的团体成员名号的,行程忙到脚不沾地的,远在异国的,都又来赴了这一场约。在军队待着的,也打来了牵挂的电话。


地点不用说,又是一家烤肉店。大概是因为他们对韩牛分外执着吧。本来是欢聚的日子,气氛却有一丝不对劲。


邕圣祐闷声喝着酒,对落座的李大辉一笑。虽然他总展示些不着调的样子,李大辉却由衷觉得邕圣祐是个浪漫而温柔的感性的人。看着邕圣祐的侧脸,李大辉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个近日的话题人物。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回以一笑。


赖冠霖来得有些迟,戴着个鸭舌帽,风尘仆仆,神态上还带了些远行的疲惫。他目光扫视了一圈,落在朴志训身上时柔和了些,随即又变成淡淡的失望。


“丹尼尔哥……还没来吗?”赖冠霖在朴志训身旁坐下,似是随口一问,却换来阵阵沉默。朴志训在桌下握住了赖冠霖的手,摇了摇头。


赖冠霖很快又笑开了。几个人马上开始商量点什么肉,吵吵闹闹一番,最后表示牛肉和五花都不可或缺,满满当当点了一大桌子。


“啊这真是,应该拍照片给智圣哥看啊!”李大辉对着一桌美味搓搓手,真诚地感叹着。


“啊,说到这个,”往嘴里塞着肉的金在奂抬起头,“今天该谁买单啊?”


………


一阵诡异的沉默。


“呀,反正不是我们挣得最多。代表说我们还是孩子,工资都是省着给的!对吧佑镇哥?”


“是啊,大辉说的没错,怎么想都该是哥哥们买单吧!”


“啊什么呀,佑镇你明明还花89万买限量手办呢,居然说自己收入低?”


“?!哥你居然还看我们团综?!不过哥你也说得没错啊,正因为这样我才没有钱了啊!”


“在奂哥你才是吧,个体户之光啊!”


“你以为个体户很容易啊?!”


“那圣祐哥?演戏片酬怎么样?”


“我又不是什么大牌演员,哪里会有多高啊。”


气氛沸腾了起来,九个人推来推去,就是不承认自己挣得最多,好像都在逃避为这帮走饭路的兄弟花钱。一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好戏在尹智圣打来电话后暂时休战,又换回了片刻安宁。


“智圣哥!”


听到电话那头七嘴八舌的呼喊,尹智圣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嘴上却是满满的哀怨。


“孩子们,”他说,“今天实在是来不了很抱歉,我在这里都要愧疚至死了。”


”那哥就买单来赎罪吧!”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句。


“呀你这孩子!”尹智圣提高声音,“哥哥在内务班呢,怎么好意思让哥哥花钱啊?”


又是一番嘻嘻哈哈,尹智圣絮絮叨叨叮嘱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智圣哥还是那么唠叨,一点没变啊。”


众人边吃边感叹着。


聚会无非就是那样,喝酒吃肉追忆往昔。这次可以饮酒的成年团又添了一名成员,裴珍映果然立刻就毫不示弱地添了满杯。


“珍映哥!少喝点儿…”李大辉见他猛灌几杯的劲头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不假思索地连忙去拍他的背。


裴珍映止住了动作,对李大辉露出一个两年前一般的羞涩腼腆的笑,还是放下了酒杯。


李大辉为自己的行为愣了愣,脸颊微红,撇开了头。裴珍映深深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说什么,动了动唇,眼底划过一抹自嘲,最终还是又举起了酒杯。


言谈内容除了共同的回忆,就是各自的路了。大家solo的solo组团的组团演戏的演戏,总归还是都走上了正轨。只是路上总有艰辛不易,一开始还被掩在幸福的表象下,酒劲上来了也就不再被粉饰。


该庆幸他们的哭包队长不在,没人开这个流泪的头。于是他们只是如往常一般斟一杯酒娓娓道来,有人倾诉有人倾听,再或是温柔安抚或是插科打诨,就这么把心头的阴霾全部拂去。


除了无数个人借口上厕所溜去偷偷结账时告知有位先生已经来买了单和尹智圣在军队看到账单时在原地捶胸顿足了许久,一切都是那么温馨。


日常之外,还有个爆炸性新闻。赖冠霖笑得春风得意,牵起朴志训的手。朴志训难得在非营业时间红了耳朵,微垂下头,一双总是泛着缱绻柔光的桃花眼里春意无限,唇边抿着抹浅浅的笑意。


交叠的两只手十指相扣,佩戴起了相同的戒指,碎钻闪烁的光芒胜过一切宣言。


虽然这两个人在团里的时候平时也总是腻腻歪歪缠缠绵绵从没想过隐瞒,但戒指代表的意义,显然是不一样的。


“啊志训呀,这什么时候的事啊,你连我都不告诉就不够意思了!”朴佑镇率先嚷嚷一声,一拍朴志训。朴志训一反常态没有还击,只是低声说着:“这种事情要当面说才好嘛……”


“冠霖啊,速度快啊!”金在奂猛拍赖冠霖揶揄地盯着朴志训笑得开怀。黄旼炫看着两人,只说了一句:“辛苦了。”


邕圣祐盯着他们不说话,目光沉沉。但他很快微笑起来,声音很柔很轻,举起酒杯遥遥一敬,是从未有过的郑重:“祝福你们。”


李大辉嘟嘴:“啊什么呀,怎么反倒是冠霖你最先解决人生大事?”


裴珍映只笑:“恭喜啊。”


河成云一脸沉重:“冠霖啊,这事不能让我爷爷知道……”


“不然他更要催我早点结婚了。”河成云叹口气。


朴志训笑着,心怦怦直跳,热意从肌肤相触的地方燃到心尖,如同那通越洋电话。


“志训哥,”电话那头是赖冠霖的声音,带着清浅的笑意,他只说了一句,但这已经够了。


“台湾同性婚姻合法了。”


朴志训呼吸一窒,绞紧手机却还无知无觉。


电话那边,赖冠霖声音不断。


“我13岁就想结婚了……”


“而我在17岁那年就遇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可惜我还要过几年才到法定年龄,你可以等我吗?”


朴志训心脏发疼,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无法克制的幸福感溢满胸腔,似是要漫出来一般填满身体。


“好。”他努力稳住声音,出口的字词还是忍不住颤抖。


电话那头,赖冠霖弯了眼睛。背上的伤痕隐隐作痛,父亲的暴怒犹在耳边,窗外还是阴云,只是窗帘飘扬,春风已经吹起。


父亲站在门口,如山的身影伫立,只传来一声释怀般的叹息。


赖冠霖从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喜欢,他如一的炽热,永远都看着朴志训,绝不收回自己的目光。像那年站在台上,他千万人目光注视,他也要他履行约定。


他从来都有为他面对暴风雨的勇气。


李大辉看着两人间涌动的爱意,不知怎的就想看向邕圣祐。邕圣祐只静静坐着,眼里隐隐泛着水光。


李大辉突然想起那个夜晚的相拥。他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搭上了邕圣祐的肩膀。


“圣祐哥……”


邕圣祐摇摇头。他放下酒,只凝视着李大辉。他的目光如幽深的湖泊,表面静谧,深处却是波涛暗涌。


“没什么,大辉。”


“只是谁都没说出口而已。”


李大辉嘴张开又闭上,他对上邕圣祐的眼,一时间无语凝噎。裴珍映。他没说话,只是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这个名字。有什么渺无声息地飘远了,再也抓不住。


邕圣祐盯着杯中自己的倒影,一道涟漪散开,那影子就此飘散。


“圣祐哥,有空一起喝酒吧。”


姜丹尼尔在记忆里笑得开怀。


邕圣祐又喝了一口酒,脸颊被酒气蒸的微红。他酒量好像变差了,不然怎么会想起那一天。


那天,也许邕圣祐酒量要比姜丹尼尔好一些,于是姜丹尼尔在他耳边混着温热吐息说出的那句低语,他可以当作没听见。


“圣祐哥,我喜欢你。”


不行啊,姜丹尼尔。邕圣祐想。当初说好了谁都不说出口的,你怎么能这样呢。


他知道姜丹尼尔是个什么样的人。姜丹尼尔有足够的野心与实力,他想成为人上人。他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放下的很快罢了。因为前程似锦,总要拿别的东西来换。今夜的他,只是借着酒劲最后放纵一般罢了。之后啊,就应该干净利落地毕业了。


丹尼尔,你是个优秀的人。可有的时候,你真像个小孩。


邕圣祐双目微阖,笑了。


他松开了手。


“好啦,丹尼尔,再见。以后有空的话,再一起喝酒吧。”


是他亲手推开了姜丹尼尔,所以他不该后悔。


可是啊,可是啊……


邕圣祐微阖双目,记忆褪色到模糊。酒精带来的热度,似乎可以驱散拥抱残留的温热。


算了,不重要了。


他举起酒杯,向着某处遥遥一敬。可惜空空的酒杯,映不出人的倒影。


李大辉不知在想些什么,眼底盛满裴珍映的影。他在念着一句话。


有些话一刻不说,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也许在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夏夜,一切都早已决定。


——


时光回到多年前那个夏夜,李大辉捧着他的脸凑近,双颊鼓起像只小水獭,眼里闪烁着无尽的喜悦。裴珍映双眸弯的像月牙,心里放起了一场烟花,理智告诉他该闪躲,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闭上眼吧。


于是这一次,他没有躲避。


他微微侧了一下脸,让小孩含着热情的吻落在他的脸颊。柔软而微湿的触感一触即离,只是一瞬间,他却好像等了很多年。


李大辉的吻落到了实处,他埋在裴珍映怀里笑开了怀,走上台阶了还不足够,又要向下给他比个手势。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耳尖很快窜上几抹绯红,但看着裴珍映还蹦蹦跳跳回转身来给他招手,很快再次绽开笑颜。


后台,李大辉拽着裴珍映见自己妈妈。裴珍映低着头有些腼腆话说得结结巴巴,却始终没有放开和李大辉十指紧扣的手。


《beautiful》录音的时候,李大辉不小心唱破了音。裴珍映刚想拿这个逗逗李大辉,对上小孩湿漉漉的眼神就把话吞了回去。他只是笑着,冲李大辉挥挥手,比了个赞。李大辉也看过来,脸上的惊惶褪去,化成一抹甜甜的笑。


zero base里,李大辉看着裴珍映房间里的海洋球池眼前一亮。他一个猛子扎了进去,翻个身就招呼裴珍映:“珍映哥,快过来啊!”


“哇大辉和珍映真是,连体婴一样。”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朴姓队友在某次采访中吐槽,“各位不要看他们在镜头前这么腻腻歪歪,私下里在宿舍更是,啧啧。”


雨中的彩排,李大辉摔了一跤。裴珍映一个箭步冲上去,扶起了还有些发懵的他。“哎呀你真是,小心一点啊。”裴珍映皱着眉头嘴上抱怨,手却温柔地搂着他的腰间。


到了分小分队的时候,在一开始,李大辉与裴珍映都将对方的照片放进了自己胸前的项链。他们共同享用了便当,共赴了一场漫步山间的约会。那真是愉快的一天,只是最后公布结果的时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都没有选择对方。


“哇你俩这是,感情破裂了啊。”朴佑镇对这两个弟弟啧啧称奇,半开玩笑地叫着。


李大辉和裴珍映面上却不见半分沮丧,反而相视一笑。


玩的时候待在一起归待在一起,还是要考虑适合自己的音乐风格嘛。


临近新年的一天,烟花在半空绽开。那是18年末一个冬夜,他们即将分别。


李大辉扑向裴珍映,结结实实被他抱了个满怀。


他说出了他从未出口,但相识以来一直流露在身侧的那句话。


“裴珍映,”他笑,“我爱你。”


天空中的烟花拼成一个“LOVE”,照亮了裴珍映的眼。


“我也是。”


李大辉的毕业典礼,裴珍映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笔挺西装,领带打得整齐,局促得像这是自己的毕业典礼。李大辉本来目光游移着似是在找寻些什么,见他来了就眼前一亮,搂住了他的腰,黏黏糊糊地打开了摄像机:


“这是我们说好的毕业vlive,来给大家兑现承诺啦!”


春日,裴珍映发了自己的个人单曲。作词作曲,赫然写着李大辉的名字。


“喜欢,因为制作人是我心中最好的作曲家。”当被问及对这首歌有什么看法时,裴珍映笑弯了眼。褪去稚气的脸上,又显出几分上岩初见那时的青涩可爱来。


又是一年冬日,雪下了满山。李大辉撑着杆子,呼哧呼哧喘气:“呀裴珍映,等等我!”


飞快向前滑的裴珍映嘴上抱怨着:“你怎么这么慢!”,还是回过了身,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扶住了李大辉的腰,贴在他耳边低语:“不要怕。”


他们兑现了自己所有的承诺,他们在每抹光下十指相扣,一辈子都不会放开彼此。


——


李大辉紧抱着怀里的枕头翻了个身,嘴里还咕哝着什么;裴珍映仰躺在床上无声息地笑了,伸展的手臂像是在供什么人去枕。


他们无数次在一张床上沉溺于不同的天马行空的梦,如今分隔两地,却又奔赴了同一个梦境相遇。


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但在清晨第一缕朝阳升起之前,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正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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